為愛朗讀 〡 楊志朗老師


一天,剛踏進教室。至明突然舉手說:「老師老師,你上報了,你上報了耶。」我點點頭回答說:「朕知道了?」「老師,上面說你每個月都會帶學長們去書局買書喔?」「是啊!」「那你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?」「不-想-要-!」「為什麼!」「你不是我的班,萬一中途發生什麼事,怎麼辦?」「唉呦。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啦,我是男生耶。報紙上說你是最有慈悲心的老師,你怎麼忍心拒絕我,我一點都不相信你有慈悲心!」死小孩,平日不讀書,說起話來真教人吐血!

「我想了一會兒,那好吧,老師只有一個要求,做到了,我就帶你去,怎樣啊?」「不管上刀山、下油鍋,我必當全力以赴!」「那段考,國文考二位數!」至明突然大叫ㄧ聲:「哎呀,老師,你何必為難你自己嘛?我根本做不到啊──」「要不要隨便你!誰叫你月考考卷除了寫座號、名字,都用猜的。這次我一定要狠下心來,逼你讀點書。」

這段時間內,至明的導師說他數學課低著頭、英文課也低著頭,不管什麼課通通低著頭,根本無心向學,什麼課都不聽。真拿他沒辦法。經過ㄧ個半月,我根本忘了答應志明去書局這件事。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事!

改考卷當天,改到至明時,我瞪大了眼睛,他突破個位數,直達23分。ㄧ問之下才發現:原來他都低頭在背注音國字註釋。我真是滿心歡喜。他也開心死了。直呼自己居然可以突破二位數!

當周假日,我帶著全班加至明在書局裡上起閱讀課。這ㄧ次主題是「選ㄧ本你願意好好從頭到尾看完的書」,然後靜靜品味20分鐘,確定喜歡才能購買。解散後孩子們便興高采烈靜靜在書店裡找書、選書、看書。

不多久「老師!我想買這套《哈利波特》?」「老師,我也決定買《天龍八部》?」「都好!都好!只要看得完都好!你們別淨買套書嘛,老師只有壹萬塊!」還有沒有人要拿來給老師檢查啊?此刻小老師慢吞吞遞給我「《格雷的50道陰影》。」當場我愣了一下,也想了一下,便拿出手機,找到「格雷的50道陰影」的書評、概要,ㄧ句ㄧ句念給小老師聽。然後摸摸小老師的頭,告訴他「不同年齡看不同的書,滋味不一樣。」心想,如果讓他買回去,我一定會留下「51道陰影」。「限制級的喔!」我笑ㄧ笑說:「這樣吧,這套書老師先買先看,看完再跟你分享,你再決定適不適合你,你覺得如何?」小老師點點頭。

 

不一會兒,我巡視到至明身邊。他正窩在漫畫區看他的書。看至明似乎劉姥姥逛大觀園,在地上放滿《水滸傳》漫畫版,看得非常投入。之後卻發生讓我十分震驚的事……

等到結帳時,孩子都在排隊,志明從口袋拿出個二個大銅板,說他要買四本水滸傳──漫畫版、注音版、青少年版和文言版。「至明,老師跟你講,100元買一本還不夠喔!」「怎麼可能,100元可以買2個便當耶。」他無法相信,書會這麼貴。我脫口:「老師買給你。只要你喜歡的,老師通通買給你。」「這時候,至明瞪大他雪亮的眼睛,說了我生平第一次聽見的話。」「老師,我這麼爛這麼差,你卻對我這麼好!」「傻瓜!在我心目中,你就是全世界最棒的學生。誰能一次進步這麼多,繪本畫得這麼好。」

回到學校準備放學,我從口袋遞給至明500塊圖書禮券。至明突然在穿堂抱住我,「老師,我最愛你了。」「不會吧──不要吧──我不願意啊──」第一次被大男孩抱,心裡真是五味雜陳,不知道要哭還是要笑,當場感動一下。「好好好,有抱就好,有抱就好。讓其他老師看見還得了!」他吞吞吐吐說「從來沒有一個老師送我東西,甚至找我出去玩耶!」「老師,我有ㄧ個禮物要送你。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?」「什麼事?」「我想把水滸傳裏的英雄好漢畫完,送給你當畢業禮物好不好?」「好啊!可是108條好漢要畫很久很久喔。」我心裡想根據至明認字程度,一年半載跑不掉。「那你中午可不可以不要睡?」「為什麼不要睡?」「因為你要念水滸傳故事給我聽啊?」「你念我畫,好不好啦?好不好啦?」

為了這個孩子這番話,每天中午我把他拉到身邊來,一句一句念著水滸傳的故事給志明聽,沒想到閱讀可以用聽的。畢業前至明小心翼翼把二大本《水滸傳》繪本送給我,上頭寫著給最愛的老師──志朗拔拔。當時眼淚莫名其妙流下來。這是這輩子收過最棒的禮物。

老師給孩子一點點關懷、一點點愛,孩子感受到被愛了、被看見了,為了讓自己更幸福、更有價值,志明開始認真閱讀。因為志明明白,唯有閱讀才能創造屬於自己生命的價值。